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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"问这何用?"防备地睨他眼,娄宇衡不欲回答。

  并非是因提防司徒连,他们一向有话直说,而是这些日子来他仍摸不清楚,自己对申漓到底是何感觉。

  一度气她是沈三采的破鞋,满心只想恨她、欺侮她。几次相处后,他叫她的灵敏、聪颖给吸引。

  那和对芸娘的感觉并不相似,除了相同的一丝宁和外,更多了甜蜜及些微酸楚,使人无可自拔地深陷。

  在她质疑芸娘的忠诚时,他突如其发的怒火超出所想。如今想来,并不全为了替芸娘不平、不舍,似掺了私心在里头。

  就算已梅开二度,她不可能清白如昔,但在她心底仍只有一个人--何小铁。

  换个角度来看,她是最痴心的女人,一生只爱一人。

  面对娄宇衡毫无善意的回答,司徒连好脾气地笑道:"嫂子就算醒来,也有三成机会失去记忆,她或会忘了你……娄兄不介意?"

  娄宇衡神色复杂地凝望司徒连。"救醒阿漓。"最后,他丢下话,转身离去。

  长叹口气,他抬起右手猛盯着瞧,炯炯有神的黑眸此刻混浊有若黑水池。

  忽地!他左手一翻握上一柄匕首,刺落……

  "王爷!"刚好路过的向总大吃一惊,冲上前去扯过主子鲜血直冒的手。

  上头仍直挺挺插有一柄匕首,刀刃穿透娄宇衡形状甚优美的手掌。

  他面无表情地任向总拔刀、止血,俊颜有若雕像。

  "王爷,您这是……"勉强止住血,向总掩不住关怀,却又不方便询问什么。

  看向他,娄宇衡唇角牵动了下,话到口边却出不了。

  想问向总是否恨着娄家人,他才是真正的娄家长子,庆王爷原本该是他的。

  而今,他只因母亲出身微贱,又与父亲无任何嫁娶关系,成了庆王府管家,当了弟弟的仆人。

  换做是谁都不会甘心吧!

  然而多年来,他对庆王府尽忠尽力,无分毫怨言,安分守己地当个佣人,服侍以某种意义而言夺去他一切的人们……娄宇衡问不出口

  而芸娘,一个美得出尘绝世的女子,她的性情正如外貌,天真纯净无限美好。

  这样的两个人,会一起背叛庆王府和他们自己的身份吗?

  不可能的。自嘲一笑,娄宇衡感到自己多虑了,不该叫申漓给左右心思。她只是个什么也不了解的外人。

  "向总,我没事,只不过打了女人,心里……多少过意不去。"收回手,神情已恢复平静。

  "王爷,小的以为错在王妃不在您。"

  笑着一摇头。

  没人明白他心中的愧疚与淹没他的心疼。

  只是他也不清楚自己的心,究竟是如何看待申漓。

  真的已经失陷了吗?

  第五章

  不知该气或怎么,第二日一大清早娄宇衡被两个看来均满腹心事的女儿分别约了面谈,满怀担忧下他仍先到申漓房中,却已不见司徒连身影。

  先是呆愣,他立即在桌上发现信纸,里头稍嫌纤弱的字条勾起漫天怒火。

  极端不负责任的司徒大夫如是说:

  "娄兄,小弟想到要事未办,先行离去不作告别。贵府大牢中一百五十一名大夫,小弟斗胆替娄兄放了,感谢之情不必大炽,小弟担受不起。

  此外,嫂子今日内便会转醒,每日应服上一帖药保养弱体,药方如后。

  最末,小弟需再提醒娄兄,嫂子有五成机会丧失记忆,且今生难以痊愈,劝兄多求神佛保佑。

  弟连"

  读完字条,娄宇衡微黑面孔顿时呈红转青,额上青筋已然暴露。

  "司徒连你好样儿的!"纸条在掌中化为片片飞雪。

  一晚而已,失去记忆的机会莫名长了二成,他根本可以肯定,司徒连是为怕被他怒火灼伤而潜逃!

  事实也是,若非逃得快,今日被碎尸万段的只怕是堂堂谨王爷。

  正自气着,甜软的童音飘来。"爹,星河来了。"

  难得乖巧的娄星河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,小心翼翼张望房内。

  "乖孩子,晚些再来,爹现下心里不甚痛快。"没看女儿,他正设法抚平猛烈怒火。

  只是没有半分收效,他仍想冲到谨王府去放火。

  "……但爹,我也很烦呢!"手指缠弄着衣带,星河垂着头不肯离去。

  吁口气,他招手要女儿上前。

  "海姐姐好怪。"走至父亲身侧,她好烦恼地皱起小脸。

  "如何说?"

  歪着小头思索片刻,星河道:"其实,海姐姐是和爹一起变怪的。"

  浓眉轻扯,他摇头以示不解。

  "都怪那坏女人!"星河一跺脚,气愤地指向申漓。

  "叫娘。"他严厉地出声纠正。

  这可让星河瞪得眼珠差点滚落。"天!爹,您……您……"太过震惊以致意思无法表达,只能呆了似地重复同个字。

  "叫她'娘'?爹!娘死了!"深喘口大气后,她吼叫出声。

  反了!完了!星河感到世界正崩坏中。

  一直以为父亲会一生不忘母亲,并讨厌那个她还顶喜欢的后娘。

  一句话,她终于了解一项残酷的事实--母亲确实已不在了,父亲变心了。

  女儿指控的吼叫震住娄宇衡,他不自觉捏紧挂在腰上的玉饰。

  曾陪着赵芸娘十六年,在第十七年成为他最珍爱的饰品,如今成了思念故人的唯一物品。

  三年前芸娘病逝,他痛苦之余丢去她所有物品,连她最钟爱的一座亭子也拆去。

  思绪飘得好远,让他遗忘了小小斗室中的人儿。

  娄星河也识相地没去惊扰父亲,蹑手蹑脚地摸到申漓床边探视。

  "好可怜……"小手抚上苍白清瘦的容颜,心中莫名难过。

  可是,她也绝不会叫"娘"的。

  "爹!"第二个自门边传来的呼唤,同时让两人回过了头。

  "海姐!"不信一瞪眼。

  "河妹!"吓得也不轻。

  两姐妹一惊过后便相相投以了然的目光,各自垂首不语。

  "星海,啥事吗?"强将思绪拉回,娄宇衡温柔道。

  却在目光一触及女儿水灵细致的面孔后,心猛然抽痛。

  与亡妻相同的五官……大眼、俏鼻、樱唇--

  "爹?"困惑一唤,星海不明了父亲神色何以如此诡怪,叫她微有不安。

  "嗯--"虚应声,他别开首。

  除了思念还是思念,三年并不是太久的时光,于他而言以足够做为一生的延续了。

  在赵芸娘细密的情网中,他深陷不可自拔也无意离去。虽是场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的姻缘,他确信自己是个幸运儿。

  他与她是两情相悦的恩爱夫妻,有一双美丽聪敏的女儿,曾幸福地无以复加……

  赵芸娘是心甘情愿地嫁你吗?

  一震,耳中响起申漓最后的吼叫,她的眸中除了愤怒,更多伤痛。

  她被伤得很深,为了申府安危,她再一次嫁人,并注定一生叫人看轻。

  瘦弱身子中包藏过人韧性及坚定意志,一路下来始终咬牙苦撑。

  她会撑一辈子,就算自尊被伤得体无完肤。

  并非是个遵从三从四德的女子,且聪颖得令人自叹弗如,使她的人生路更坎坷,也更吸引人。

  不得不承认,他被深深吸引,甚至十分乐意当初她代嫁过门,成为庆王妃。

  但这样的心意他并不想承认,因会使他感到对不起芸娘。

  只是,还能忽视多久?

  他比谁都清楚,自己之所以会气申漓曾为沈三采妻,压根儿是因喜欢她的缘故。

  是,他并不爱她,却极喜欢她--没人能担保日后会怎么。

  瞧娄宇衡全然陷入自个儿思潮中,星海星河默契十足互望眼,凑近身交头接耳起来:"海姐姐,爹会不会爱上后娘了?"劈头一句,直叫星海无从反应。

  呆了半晌,星海认命一点头。"八九不离十了,这真糟。"

  "我不想喊她娘。"含怨一瞪床上昏迷的人。

  "嗯!娘只有一个。"顺着望去,惨白容颜激不起她的同情。

  比起心地柔软的妹妹,星海冷情许多。

  或许……应设法赶走后娘……正自思量着,她忽觉申漓小扇似的睫毛煽动了下,忍不住轻喊。

  "怎了?后娘她……啊呀!"星河也发出惊叫。

  这一声叫回了娄宇衡的魂,他一箭步上前,正巧瞧见申漓睁开眼,柔柔朝他一笑……

  "小铁哥。"双颊微有飞红。

  五雷轰顶!娄宇衡僵立在原地,面孔铁青。

  没发觉他异样般,申漓坐起身,亲亲热热仰视他,又唤:"小铁哥,你好吗?"

  不答,他僵硬如石俯视她……

  "不好!"终于,回答由他紧咬的齿缝中挤出。

  天杀的!

  事实证明,司徒连是只功力半调子的乌鸦,更叫娄宇衡气到欲吐血身亡。

  醒来后的申漓如司徒连所说,丧失了记忆。但正确说来,她只遗忘了十六岁之后的事。

  换言之,现下的申漓体内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,还是个正初尝爱情的小姑娘。

  最令娄宇衡无法忍受的,莫过于被她视为何小铁。

  五日来,他加紧派人寻找司徒连,非捉到人来负这责任才成。

  忿忿地将怒气贯注到笔上,挥洒出一片狂风似的字体,野性中不失斯文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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