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是……”她最怕欠下人情了。
“很少有小孩这么讨我欢心的,”单豫雍顺手再拿了两瓶儿童综合维他命,一脸疼惜地喃喃道:“真看不出萱萱是个早产儿,足见你费了多大的心思才能把发也养得又白又胖?”
“你怎么晓得她是早产儿?”章浣礹的反应异常地激烈,“你到底还调查了多少关于我们家的秘密?”
“小姐,麻烦把这两份礼物包起来。”他边签帐单,边回答,“是吕长昕自己告诉我的。上回去你家拜访时,他和我话了不少‘家常’。”
“我公公……还跟你说了什么?”她咬了咬下唇问。
“你干嘛这么紧张?”走出免税商店,他回身问:“难道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怕被我知道?”
“我……我才没有秘密呢!”
章浣礹仓皇地跑向登机门,只想甩开他那双令人无所遁形的锐眼。
但是单豫雍竟尾随迈入机舱,可把刚坐下的她又吓得跳起来。
“你跑进来做什么?”他不会是也要去泰国吧!
“听说那家代理商很悍的,所以,我和怡雯商量后,决定由我陪你一道出席会议。”他扳开行李箱,并顺手将她的小背包放到上头,“真巧呀!我就坐你隔壁。希望在这短短的期间内,我们能培养出不错的应战默契。要起飞了,快坐下吧!”
章浣礹不安地系好安全带。有个人并肩作战固然不错,但坦白说,这位不请自来的“战友”只会令她紧张而已。
飞机升空后不久,服务人久上前来问餐。
“我要龙虾大餐,附带一杯威士忌。”单豫雍浅笑道。
“你太太也是龙虾大餐吗?”空中小姐以为这登对的两人是夫妻。
“我不是——”
“不!她对海鲜过敏。”他翻了翻菜单,决定道:“醺嫩鸡好了。还有,她的红酒要加冰块。”
“马上来!”羡慕的空中小姐不忘称颂,“您真是一位体贴的好丈夫吗!”
“为何不告诉她事实?”一等她走开,章浣礹立即沉声问。
“You‘were’mywife,andI‘willbe’agoodhusband”单豫雍赖皮地强调,“她的认知与‘事实’的差别,只在于前者是过去式,后者是未来式而已。”
“你——”她听了为之气结。
他不担心绯闻缠身,她保怕死了引起不必要的误会。知名度不低的单豫雍向来为众人瞩目的焦点,假使这架飞机正好有眼尖的记者,说不定她就倒霉地成为大做文章的题材了。
气氛变得有些沉闷,直到热腾腾的食物端来。
“龙虾大餐、醺嫩鸡……两位慢用!”
“你先吃生菜沙拉。”单豫雍说着,要替她把鸡肉分成小块。
“我自己弄就行了。”空中小姐那张祝福的笑脸令章浣礹感到很窘。
“还是让我来吧!”他揶揄地提醒,“我可不想再见到死鸡满天飞的奇景了。”
???
提起那件糗事,章浣礹依然记忆犹新。
初踏入社会,第一次领薪水总是令人兴奋。尽管微薄,她对这份能帮助改善家境的酬劳有着深深的冀望,可惜明知她手头拮据的同事们,却想狠狠的敲她的竹杠。
“恭喜啊!领薪水了耶!”才刚下班,七、八位女职员就团团围了过来,“按照惯例,你得请我们到对面的西餐厅大吃一顿。”
“这……”章浣礹不禁面露难色。
从出入客人的穿着来判断,那家西餐厅的价位必须不低,请这么一大票人,她薪水袋中寥寥可数的钞票哪够买单?
“你不会连‘回馈’的诚意都没有吧!”带头的施宝菁不悦地说:“我们买点心回来时,哪次不招呼你的?”
“可是宝菁姐……”大伙抢着争食的东西,她一次也没“享用”到呀!
“要是有困难,我们也不想勉强,但以后你可别怪我们这老鸟没‘好好照顾’菜鸟吃喔!”施宝菁威胁道。
“我……”章浣礹吓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。
这一个月来,她可谓吃足了苦头,文件抄了又抄、咖啡泡了又泡,不管如何改进,最后的结果仍免不了一顿骂。若说之间的对峙已叫“好好照顾”,那么往后的日子该怎么捱振下去。“我怎么不晓得公司有这条惯例?”老板的声音蓦然插入。
“雍哥!”一看到帅男,这群张牙舞爪的女人全改回温柔无比的腔调。
“既然是惯例,你们所有人都算欠我一次。”单豫雍转而对施宝菁说:“今天就由你开始吧!大家想去哪里?我觉得‘凯悦’的鱼翅宴挺不错的呢!”
鱼翅宴?施宝菁听了,当场脸色发白。
“要是有困难,我也不会勉强,便以后你可怪我这个老板在调薪上不够慷慨……”他似假似真的开了个玩笑后,又道:“放心吧!我不会乱敲竹杠的,爱吃的话,就自己犒赏自己,何必去压榨经济情况差的人,你们说是不是?”
“雍哥说得对。”这番讽刺刮得众人既羞又愧,也吓得她们一哄而散。
“谢谢老板!”章浣礹则频频致谢,“谢谢您替我解了这个大围。”
“既然我保住了你的薪水,那么你是不是该有所‘表示’。”
“没问题!不过……”她难为情地补充,“鱼翅宴我可能请不起。”
“哈哈哈!”单豫雍大笑后说:“我所谓的‘鱼翅宴’,是指有‘鱼’又有“鸡翅’的简餐,价格应该不贵吧?”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章浣礹松了口气,不禁赧然一笑。
“何况我只不过想请你‘陪’我一道去吃饭,又没说要你花钱。”不晓得为什么,他就是喜欢看她笑。“走吧!我请你吃西餐。”
半小时后,两人来到一家气氛不错的餐厅。
“这里的海鲜大餐不错喔!要不要尝尝看?”单豫雍翻了翻菜单说。
“我……我对海鲜过敏,还是吃鸡排吧!”
事实上,她最喜欢吃海鲜了。然而菜单上的价格高得离谱,没请老板已经很过意不去,怎么好意思反敲人家一顿?
“你爸爸最近常喝酒吗?”趁着上菜的空档,他问。
“呃……偶尔啦!”其实是“偶尔”保持清醒而已,不过,章浣礹却以为老板真正关心的是那笔钱,便数了五张大钞给他,“如果您不介意的话,我想每个月先还五千块。”
“你的薪水又不多,扣掉这五千块后哪够花用?”单豫雍硬是推回去,“别急着还我,等你家里的情况步入了正轨再说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那包覆在手上的大掌,仿佛有一股奇异的电流,电得章浣礹的心怦怦直跳。她慌忙缩回手,嗫嚅的说:“那……那等我存够了钱,再连同利息一并还您。”
上个月,单豫雍停在路边的车子被人吐得乱七八糟,而那醉鬼就是章宝山。
好脾气的他不仅不介意,还把不省人事的章宝山送回家,却遇上一群因讨不到钱便想抓人家女儿去妓院抵债的恶棍。因为于心不忍,单豫雍的干脆拿出刚收来的货款先行替这对父女脱困,并允诺给章浣礹一份糊口的工作。
当时猛在地上磕头的她一头乱发,脸上更因布满惊吓的泪水而十足狼狈。
单豫雍万万也想不到自己所解救的少女,竟会是个如此清新脱俗的俏佳人,在她上班的第一天,他便看傻了眼;经过个把月的相处,他更为她的懂事和坚忍而心折。
“老板,我代爸爸谢谢您的大恩大德!”章浣礹满心感激,举起杯子。
“别老是叫‘老板’,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好老喔!”他苦笑。
“不然,我改喊您……‘年轻的老板’?”
单豫雍反问:“你觉得‘年轻的老头’听起来,到底是年轻还是老?”
“这……”她为自己的语病而窘然。
他便建议,“叫我雍哥吧!阿菁她们不都是这么喊的吗?”
可以吗?摆明了非老板不嫁的宝菁姐,是公司倚重的会计课长,卑微的她,岂敢跟着别人叫他雍哥?
“雍哥……”章浣礹红着脸,终究低喊了一声。
“没见过像你这么容易脸红的女孩子。”单豫雍竟单刀直入地问:“告诉我,你有男朋友没?”
“没、没有……”噢!那对灼热的眸光,快令她不能呼吸。
“怎么割了半天还切不动?是不是鸡排太硬了?”说着,他拿起自己的刀叉要试试。
“不用了……”她原本已经够紧张的手更不听话了,一使力,反将滑溜的鸡排给切飞到隔壁去。“啊!对不起、对不起!”
“小姐,我可没有‘叫鸡’喔!”邻座的先生则绅士地将它拎回来。
当然,他的幽默引发了全餐厅的哄堂大笑,而那顿以无地自容收场的浪漫晚餐,自此便成为章浣礹心中永远的痛。
第七章
“快吃吧!这嫩鸡一旦凉了的话,口感就变差了。”
关切的声音,将章浣礹拉回现实。
她缓缓抬起头,单豫雍眨着一双与当年和她在餐厅闲聊时相去无几的笑眸,让人不禁产生时光重叠的幻觉。再联想起从前,施宝菁会处处刁难自己,或许是因为憎恨单豫雍对她的特别吧!
是的,他对她的确是有那么一些些的“特别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