管仲齐说:「大小姐禁不起人家要求,只要来求工作的她都收,像贾、钟、程三家说是从祖父那代就为楚家工作,每一家十几口,加上来投靠的叔婶姨舅哥嫂侄甥,造成每月领钱的人很多,但做的事比他们说的话要少。」
奶娘也说:「唉!只要是人,都会比较,会做事、多做事的往往会抗议,人多声势大的就欺侮人少的,尤其大小姐一病下,仲齐说的话有些人甚至都不听了,山庄就像个撒钱窟,也不知能维持多久。二小姐,你从小脑筋就灵活,快想个法子救我们山庄吧。」
楚芸娘默默听完管叔和奶娘的话,突然她想知道楚花雨有沒有管理的能力,便问:「雨儿,你说该怎么办?」
楚花雨在她们说话的时候,已经再一页页翻过帐册,她听到师父的询问时才说道:「师父,先从开源节流做起。让工人苟且懒散的原因是,肯做事和不肯做事的人能领同样的钱,我想我们要订定新的规则。收入不理想的药材区,不如改种。我发现城里的女人很喜欢品质好的香油,香膏,我们可以种香花做成香油香膏卖给城里的大胭脂商铺。」
「二小姐,你有位不得了的副手!」管仲齐佩服地拈须笑道。
楚芸娘和楚花雨会心一笑。楚芸娘说:「雨儿,就照你说的办理。但要做之前,记得要多和管叔商量。」
「是。」
日子在适应新环境和忙碌中过了三个月,绿茵山庄的新制度在过年前顺利改革完成:改作的坡地先让它空著,等著来年春天种下玫瑰和茶树,楚花雨成为人人口中的「雨儿小姐」。
虽然一切都很顺利,但楚花雨的私人烦恼随著加厚的衣裳愈加沉重──她怀孕了。楚花雨几度提起勇气想要告诉师父,每次都觉得难以启齿,只好又把梗在喉间的话给吞入肚腹内。
幸好楚芸娘发现楚花雨近日常皱著眉,脸色苍白捣著胸口默默发呆,她藉著和楚花雨说话的同时,忽然手指搭上她脉搏,不久双眉就牢牢地聚拢。
楚花雨羞愧地不敢抬头看师父的脸。
「雨儿,你早就知道了?」楚芸娘问。
师父的叹息声让楚花雨胸口紧窒,她红了眼,轻轻点头。「师父,我求您,让我抚养这个孩子。」
她最是清楚沒有丈夫的女人带著孩子,人前人后要忍受多少的嘲笑;父不详的孩子,地位不如孤儿,这个从小沒爹的傻孩子,难道忘了自己身受的苦吗?楚芸娘支在桌上的手托著她沉重的头。
就在楚芸娘回神要把压在楚花雨脉上的手缩回来时,她一对黑眸忽然变得严肃无比。把过楚花雨右手的脉,又将她左手拉过来把脉,然后刚才还沒抚平的眉峰再度紧紧蹙拢。
雨儿什么时候得到心病的?楚芸娘噙著泪,踉跄地走到窗前。
师父很少惊慌失措的,楚花雨随著跟上。「师父!」
楚芸娘转头看著花样年华,却命运多乖的女儿。她恨过去诅咒楚家的人;她恨忌恨楚家的女人过得幸福的人……
楚花雨温柔地拭去她的眼泪,关心地看著她。
她亏欠雨儿太多了……楚芸娘吸口气,决定从这一刻起尽量宠她这个命苦的女儿。雨儿想怎样,就全由著她吧,她这个当娘的只要尽全力保护她,让她开心就好。
楚芸娘伸手爱怜地抚过楚花雨尖削的小脸。「雨儿,师父答应你。你得吃胖些,将来小孩才会长得好。」
「师父……」楚花雨感激地将脸贴在师父的颈肩说:「希望是个女儿,让她将来好好孝顺师父。」
第六章
霍修治指挥大军赶到边城,驻营之后按兵不动,只用小队队伍替牧户、农户们巡守,队长们换班时都会来向他报告情形。
数天后,张忠耐不住问道:「元帅,天寒地冻,为何不向突厥宣战,早日打胜,好早日带领众弟兄回家?」
霍修治告诉性急的张忠:「兵书《六韬》上说,密查敌人之机而速乘其利,复疾击其不意。意思是说行动之前先做好情报工作,观察敌人动向弱点,并出其不意攻击之。张忠,我们不只要打赢突厥,弟兄们的性命更是珍贵。」
文明看著桌上的地图,上面有些红色记号,有些更改。他摇摇手指:「我懂了。小王爷,你不只在安定我方百姓的心,并由他们口中了解此地地形,只要双方二交战起来,我方必定稳操胜算,而且伤亡减至最少。」
「沒错。我还要了解他们运送军粮的路线,每次有多少人马、哪里是困死他们最好的地方、张忠,你和文明多挑几位能干的部下晚上到我画上红点的地方察查,有牧民说几天前看到突厥人在此驻留。小心陷阱。」
「我们马上去找人。」张忠、文明虎虎生风地走出帅帐。
接著帐外士兵报说岳御史及守城将军求见,霍修治赶快定出帐外将他们请了进去。密商许久,他获得更多情报,然后送走两位面带笑容的客人。
第二天,霍修治的突击队烧了突厥的后援补给。一周后,将剽悍的突厥大军逼入寒风刺骨的河谷间。
因为事前计画周详,所以霍修治的军士战马损失极少。
无粮果腹、无衣遮寒的突厥人在大军包围二十天之后投降。
捷报传回朝廷,皇上欣喜万分,当著满朝文武百宫的面笑得呛到。
军队尚未班师回朝,好消息就传遍全国,即使绿茵山庄位在南方偏僻的山上,仍有药商上来买药时,兴奋得和管事工人们聊起来。
打败突厥是天大的好消息,所以话一起头,正在庭园翻土施肥的工人,难抑心中对英雄的崇拜和期待国家久安太平的兴奋,边做事边聊天,情绪非常高昂。
「此次出征部队以骁骑营为主,元帅就是忠义王的儿子霍小王爷,听说皇上这次说要立霍小王爷为太子,朝廷上再也沒人敢反对半声。」
「那当然!要是我也在朝上,一定拿著龙头拐去敲反对霍小王爷当太子的奸臣,打得他杠上开花,哈……」
「哟,你在朝上还拿著龙头拐耶!哪,这支竹耙子先借你这秃子,让大夥瞧你怎么个打奸臣。」大家说说笑笑,不过倒沒有停下手上的工作。
说话的声音靠近楚花雨的窗户,让对庄外消息已经不再关心的她,因听到「忠义王的儿子霍小王爷」而心脏重重揪痛了一下。
原来那天在官道上错身,开往北方的军队就是修哥的部队……对他的感情沒有消失,只是永远存在心里,所以楚花雨忍不住停住脚步,拉长耳朵。
这时,又有另一个声音说:「我们离京城实在太远了,所以啊……什么消息都是最后才知道的。霍小王爷班师回朝那天,整个京城热闹得几乎要沸腾起来了,听说皇上早禀过太庙了,在霍小王爷交还帅印之后,马上颁布了圣旨,霍小王爷早已经成为我朝的太子了。」
「真的啊!」有数人赞叹道。
楚花雨手贴在隆起的肚子上,缓缓坐下。修哥果然如了王爷和王妃的意,成为储君……她继续听下去。
「不只这样,皇上已经选定左相的千金尹翠凤为太子圮,等大吉之日择定,就让他们拜堂完婚。」
「哈,我们这里消息来得慢,等下回张掌柜来时,说不定他会说太子和太子妃已经拜堂完婚,要当父亲了。」
「唉!名字同样有个凤,人家当太子妃,我却在这里拔草。命苦喔!」楚花雨听到装模作样的叹气声间杂多人的笑闹声。
有人笑骂道:「人家是真龙配真凤,亲上加亲,门当户对。你这只叫喜凤的,有空也不拿面镜子照照,黑得像只呱呱叫的乌鸦,能蹲在这里陪我们拔草,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,该偷笑啦。」
喜凤大笑:「王大嫂嘴巴长毒疮,口气好毒哪。」
听得王大嫂的话,像是就在说她似,楚花雨发现她的手抖得厉害,她双手压向发痛的胸口,正好奶娘进来,被她苍白伤心的神色吓了一跳。
奶娘赶紧放下手上养气补血的炖品,将楚花雨扶回床上,嘴上唠叨地念著:「雨儿,你怎么又起床了?你这样不听话,二小姐是会担心的。」
比起正常孕妇八个月的肚子,楚花雨的肚子小了点,楚芸娘和奶娘都很为她担心。不过也正好因为肚子小,冬天穿著宽厚的衣服,又特意遮掩,沒有人看出她是孕妇。在春天接近尾声时,楚芸娘开始担心地跟人说楚花雨体质纤弱,天候变化差异大,她就生病了,等调养好身子才肯让她出来帮忙。
楚花雨明白师父的用心,师父是要让她避开旁人的闲言是非和诧异的眼光。但独处的时候,她手上会握著凤钗流泪,流到泪水干涸。
楚花雨拧著眉柔声说:「想下床走走,沒想到心口突然痛了几下。」